1966
萧昱:我一岁,可见的事物应在三米之内,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来到这个世界。
1967
萧昱:应该会说话走路了,据爸说,家里最大的活动空间是小土炕,我整天在炕上玩儿,听到《大海航行靠舵手》就知道妈妈要下班了,趴在窗口等。看到妈妈就大喊“妈妈快回家喝粥”。三十多年后衍射到我儿子身上,他也是在我们的双人床上长大。现在走路都踮着脚尖,一颠一颠的。
1968
萧昱:爸爸妈妈是包头铁道学校毕业的中专生。爸爸说他当年无法报考大学,因为出身不好政审根本通不过,只好上了中专。我相信他的一面之词,听起来有种受迫害的感觉,很好的解释了他平凡的一生。他是很聪明的人,后来在中学教过语文、数学、物理等,样样教的好。我听过他的语法课和物理课,板书漂亮逻辑清析,用现在的话讲─真的很牛。至今我们同学聚会时还有人提起他当年教课的风采。他很倔,我看来是有骨气。在我懂事后很多年他都是我的偶像之一。我儿子现在的偶像是各种怪兽。
据说他毕业实习是带领课题组研究无缝钢轨焊接,用现在的话说是研究高科技。当年持才自傲得罪了团领导,被分到集宁铁路分局。没想到几年后那位团领导因作风问题被调到集宁分局成了爸爸的上司。他还是不服人家,只好又穿上小鞋,被安排跑车,在客运列车上当列车员。妈妈被调整到养路段作养路工。见过铁路上的养路工吗?当你乘坐的列车从他们身边飞驰而过的时候,从车窗看出去有穿着蓝灰色工装,拄着镐头拖着铁锹站在路基上的人就是。这是一种很彪悍的工作。一帮螺丝钉,或者说是道钉。
谁来管我呢?我被送回老家泰州,和老爷、大舅、大舅妈一起生活。
1969
萧昱:为了听故事和大舅挤在一起睡,他讲的是《一只绣花鞋》。好像是个敌特故事,我听成了恐怖故事。大舅说我把他的床尿湿了。朦胧中的记忆老家的生活是充满半透明光斑的日子。
1970
萧昱:在从老家回集宁的列车上爸爸一路上搂着我,坐在他腿上,一天一夜唉。从那以后我最怕别人紧紧搂着我,我会发狂。上大学的时候,一次方力钧在楼道里突然从后面搂住我,被我反手一拳打得鼻子流血。看他又疼又酸又想笑又笑不出来的样子,害我猛道歉。方力钧一副很大度的那个样子,一边擦着鼻血心里一定想你他妈的有病啊。好像这毛病遗传给我儿子了,我喝了酒一搂他就给我一拳。挺郁闷的。
回到集宁,看到一切都很新鲜,也许是因为我的人生开始有记忆了。那时没什么像样的路,一下雨到处都是浅水洼,我蹲在水洼旁能看很长时间。过来两个放学的孩子把铅笔头刨开,去掉铅笔芯,把圆珠笔芯里的油吹到铅笔芯槽里放在水洼中,油墨流进水里产生的张力推着铅笔头前进,速度很快。这是我心中最重要的一艘船。
1971
萧昱:无聊的一年。小学从春季招生改为秋季招生,害我在家赋闲半年。父母双职工,只好把我锁家里。其实形同虚设,我每天窗里来窗里去的快活无比。一次,在一摞砖上一只手掐腰一只手伸长学《列宁在一九一八》的大段台词过瘾。被人告发给父亲说我对着一帮小哥们儿说反动话,把我爸吓坏了严重警告我,没打。背错了?很有可能。好长时间,我都认为“下毒手”就是把被害者的手放进毒药盆里泡。。。实在无聊,把家里最精密的仪器─闹表给拆了,时间太匆忙只能把壳子装上,影响了父母准时上班挨了个大嘴巴,因为事先没打招呼。真的无聊,上厕所看墙角的水渍能看出成群的蝴蝶来。那时擦屁股用土坷垃,大人才用报纸呢。
妹妹过得很自在。她被放在一位姓冯的退休老铁路工人家照看,冯大爷的老伴年轻些手脚利索很能干,他一家人很喜欢我妹妹。我亲眼见妹妹偶尔能吃上羊肉胡萝卜馅饺子,回来时经常脑袋被扎上三四个朝天小辫子,有时画着红脸蛋白胖白胖的像个宠物,难看死了。
印象中冯大爷有七十岁了是个光头,脑袋油亮油亮的整天躺在黑呼呼亮光光的炕头不动。一咳嗽就慢慢起来抽袋老旱烟抽完躺下,整天没话。我们去他家总是轻手轻脚的。几年后,听说他的小儿子扒火车去大同玩儿,回来时上的是那种敞篷的货车厢。路过灾区被山上小孩子朝火车扔石子玩儿打中脑袋夭折了。那以后再也没去过他家。
1972
萧昱:差不多一个月洗一次澡。一次在大池子里潜水,水太混不能睁眼撞到池沿儿,磕掉小半个门牙,现在牙长大了不太明显。另一次在大澡堂子里水泥地上滑了一跤。后脑触地,就像电视断电一样眼前的光斑从大到小直至黑的透明,我昏死过去了。当我醒来的时候,感觉是井水拖着我往井口升。井口有几个陌生的脸在议论我,爸爸说是他们救了我。从那以后我记性很差。在家休息的几天街坊家大我几个月的小姐姐来看我,给我看了她的私处。我们认为彼此都少了点儿什么,和厕所墙上画得不一样。
1973
萧昱:这个城市几乎天天停电。家家都用甴石灯,甴石灯必须用金属焊的。大多形状像油壶,里面放臭甴石加水盖盖儿拧死壶嘴会喷出臭气来,用火柴点燃,很亮。好的甴石灯可以调火苗大小,大一点的甴石灯烧一宿没问题。过年的时候臭甴石也是孩子们的玩具。集宁的冬天非常冷,蚊子和蛐蛐都过不了冬。所以离开集宁前我没见过蚊子。这里是个风口,当地人称此地老咶嘴。拉车的骡马在街上走路嘴上都挂着冰锥,到处是硬邦邦的冰面。随处找一片较平的冰面放一块甴石,吐口吐沫赶快用金属缸子盖上。用火柴在边上点,砰的一声金属缸子会飞起三米高。那乐趣不亚于今天放礼花。
这年冬天我特喜欢闻汽油味儿,常追着汽车闻。或者花一分钱坐公共汽车从桥西坐到桥东,再走回来。路上看到女解放军觉得好看,误以为是军服漂亮。
过完年就该积肥了,每个孩子必须向学校交一到二百斤骡马粪。开学的时候操场上最高最大的建筑是粪堆。
1974
萧昱:林彪出事后,开始批林批孔。街上到处是批林批孔的大漫画。爸爸发现我的孔老二(现在叫孔圣人)画得不错,托人找到少年之家的美术老师王河雁。给人家送了两根道木,又叫枕木放在铁轨下的用沥青泡过两头用铁丝箍着的大木方,两根道木可以打一个大衣柜。
在王老师家考试,临摹小人书《红灯记》中李玉和拖着铁链在松树下就义的画面。王河雁老师看后认为我是个天才。爸爸希望我学个一技之长参军当文艺兵,复员后国家给分配工作。
松树是英雄树,很不好画。后来我还临过潘天寿齐白石的水墨画,都是松树上站个老鹰。
1975
萧昱:爸爸让我休学在家,担心我上学上下去就是知青啊,得上山下乡修地球。用父亲的话讲“就你那小身子骨两年就得完蛋”。舔犊之情哎,可怜天下父母心!我每天在家或街上游荡,有时在房顶上一躺一天,一晃过了一年,觉得日子永远过不完 。那时,虽然谈不上路不拾遗倒也可夜不闭户。不过在家里翻出父亲的一小箱书,看了没头没尾的《西游记》,最喜欢的《水浒传》看了六遍。都是竖版的,连蒙代猜认识了繁体字。那时到处批宋江,让我觉得宋朝离我们不远。后来反击右倾翻案风,整天背“马尾巴的功能”的段子到处喊“张——大——年——”。
1976
萧昱:常梦到从南京长江大桥上往下潵尿失足掉下去,风兜着我的四肢很久落不到底。啊─啊的叫。妈说我长个儿呢。我说,那梦到天上的飞机掉咱家院子里是怎么回事?她说滚一边儿去!
一天早上,爸从炕上一骨碌爬起来说“坏了坏了”下炕把收音机拧开。屋里和屋外到处都是一片哀乐声,外面的声更大,周总理去世了。后来朱总司令也去世了。毛主席去世,突然意识到人是会死的。 学会了哼哀乐。 一天梦到跟着毛主席、周总理、朱德元帅抗击日本鬼子,打得天都红了。敌人太猛速度太快打得我都钻土里了,看着坦克从我身上开过去。心想这回是真的玩完了粉身碎骨了。
1977
萧昱:有一天父亲拿回一张报纸,上面登着陈景润的照片和一大版介绍他的文章。那时陈景润太火了,全国人民都跟着高兴。好像全中国只剩一个问题了,那就是“哥德巴赫猜想”,况且陈景润离这个问题的最终答案只有一步之遥。大家都期盼着问题早日解决。我崇拜死陈景润了,特别喜欢他想问题的时候撞上电线杆的情景。立志将来当一个科学家。以至于后来我的初中成绩非常好,那时的数学比赛、作文比赛、物理比赛老得奖。
1978
萧昱:《法国十九世纪农村风景画展览》
1979
萧昱:
1980
萧昱:1980年底的一天,少年之家的美术老师王河雁来我家。他走后,父亲对我说有个中央美院附中恢复招生两年了,王河雁老师希望你去试试,但我们只给你一次机会。正中我意,因为有次和母亲赌气曾发誓16岁离开家,男子汉得说话算数嘛。
我正式开始向孙正德老师(王河雁老师的学生)学习素描、色彩。因为离报考时间只有三个月,只好把文化课停了专心学画。1981年初,幸运地拿到了准考证。四月份进京赶考,在火车上想象附中的校园是那种带喷泉有柱头的建筑。考试的那几天,在副食店的柜台里看见一种点心,好多层儿油汪汪的,上面还点了一个红点。买来咬了一口,腻得我头晕。考完回到家里,集宁的雪还没化呢。一晃到了8月份,和初中同学们一样陷在题海之中几乎忘了附中的事。一天父亲表情凝重地蒸馒头,居然忘了往锅里放水。我考上附中了。
1981
萧昱:附中的老师真好,真把我们当孩子养。同学们个个都是神童,害得我为了追赶他们把双眼1.5的视力弄成了1.0,还带散光。我喜欢附中的图书馆,可以看到外国的艺术杂志,因为看不懂。喜欢附中的食堂,因为每天早上都可以吃上各种花样的豆制品。喜欢下乡(那时艺术创作兴“生活留”),因为可以在山上追一种吸花蕊时像蜂鸟的蛾子,可以在河沟里钓鱼,可以编造作业(老师搞不清你在哪里画的)。喜欢农村的房东,因为可以学当年八路军和他们搞好关系。有一次,房东追上我们离去的汽车送了我半袋花生,让我流了不少眼泪。我只是不愿意画他们的劳动和生活。毕业创作我画了三口空窑洞,明晃晃的黄土高原,没有云彩的蓝天,没有鸡飞狗跳的农家园子。在辅导杜键老师的一再坚持下,空窑洞前画了一大片白菜地。我根本不信那地上能种出大片的白菜来,那得用多少水呀。好在作业能顺利过关。
1982
萧昱:这四年中收获不少。绘画基础打的很牢,和神童们过集体生活很快乐。看了好多哲学书,可以和同学面红耳赤地争论问题了。什么柏拉图的、黑格尔的、康德的、尼采的、马克斯的、弗洛伊德的、庄子的、老子的书都看,当然也少不了看外国经典小说。念诗、唱英文歌(不过这些书啊、诗啊、歌啊的快忘光了)、听交响乐、滑旱冰、排话剧、看外国电影、在暗房里洗黑白照片、去美院听讲座……还学会跳迪斯科,穿牛仔裤流长发,下馆子喝酒抽烟,安慰失恋的同学,给小女生写情书害人家在被子里用手电一边看一边哭,在电视房看球儿狂叫,把脚倒挂在运动器械上练腹肌结果拉断了腹直肌,到同学家搞Party,照相时摆酷……有时也为人类前途发愁,在笔记本上写一些现在我也看不懂的话。充实的日子,多彩的时光。
1983
萧昱:那些年看的展览不少,但是印象最深的、冲击最大的是一个“国际食品机械和包装机械博览会”。好像是1983年在北京展览馆。里面摊位一个套一个,人山人海的,抢资料袋,抢刚做出来的面包棍、饼干、空塑料瓶、印刷精美的包装纸等。我在里面迷路了。回到学校做了一个梦,梦见我死了以后一点都不浪费,被人放进机器,机器的另一头喀嗒喀嗒地生产出香脆可口的饼干来。
1984
萧昱:美院附中毕业。
1985
萧昱:大学一年级。
1986
萧昱:大学二年级。
1987
萧昱:那时候我做什么都没计划。画小春宫画解闷儿,交女朋友缺钱就把它卖给老外。1987年方力钧回邯郸办美术班,我想去看他。坐火车到邯郸不知他住哪儿,通过群艺馆打听到他的下落。一见面他说“你是教课挣点钱,还是烧陶?”我说:“烧陶。”于是下了峰峰窑区接触磁州窑,认识了做陶艺的老岳。他说欢迎来到人间地狱。
1988
萧昱:大学三年级
1989
萧昱:美院毕业没有毕业展。
1990
萧昱:在北京实用美术学校教书
1991
萧昱:在北京实用美术学校教书
1992
萧昱:在北京实用美术学校教书
1993
萧昱:在北京实用美术学校教书
1994
萧昱:1994年,对装置艺术、行为艺术产生激情。在北京电视台做我第一个行为艺术作品《萧昱九四行为之求偶》。年底准备在翰墨画廊做装置个展,因画廊在开展前一星期被封而流产。
1995
萧昱:三十岁了不知道该干什么,急得撞墙。真得。1995年,开始“英雄”系列油画创作。
1996
萧昱:1996年与刘长春、魏冰等同学发起并组织《联结80至90年代中央美术学院毕业生作品展》。那天,二百多同学老师聚餐,场面蔚为壮观。同年结婚。
1997
萧昱:1997年随孙景波老师画南京希尔顿酒店大堂壁画,同年离婚。那时,我对活着的看法是:天分和精力就是一堆柴,无论大小。要么大火猛烧,要么文火慢烤。搞艺术就是熬一锅粥,熬好了观众尝尝;熬不好就倒掉。
辞职。
1998
萧昱:辞去教师职务,买了第一台电脑。与孙原、朱昱、琴嘎常聚在我后海的家中彻夜长谈,从漫无目的的闲谈到分析当代艺术。数月后孙原也辞职。同年底,经同学张东辉、郭彬的推荐受聘于“赛特数码影视后期制作公司”做电视栏目片头的创意设计。
1999
萧昱:1月与孙原合作行为装置《牧者》,参加“反视——自身与环境展”。8月从公司辞职。其间,与同事一起力克竟标对手,为公司拿下了南京电视台整体片头包装合同。那时这一行利润相当可观。公司经理朱力三次来家劝我出任艺术总监,月薪两万。当然所需完成的任务和指标也相当重。因我们正在酝酿一个展览无法分身,只能婉拒。一年后,听说这家公司因老板携款外逃而解散。这年,作品《RUAN》参加“异型与妄想枣后感性艺术展”,得到收藏家希克和策划人泽曼的注意。“英雄”系列油画参加丹麦奥泽庄园艺术博物馆“中国当代艺术四人展”,送去四张,卖掉三张。
2000
萧昱:认识了艾未未,他买了我一件作品。再婚。获中国当代艺术首奖(CCAA)
2001
萧昱:生子。参加威尼斯双年展主题展。
2002
萧昱:接触一些建筑师。常和王永刚在一起。
2003
萧昱:参加《节点?中国当代艺术的建筑实践展》和赵建平熟了。
2004
萧昱:参加上海双年展。参展作品是请上海的一家影楼在上海美术馆侧门圆厅内为观众服务三个月。
2005
萧昱:作品被瑞士人民党一位29岁的网络记者提起诉讼,引起西方媒体哗然。关于我作品的辩论会的与会者有科学家、社会学家、美术馆馆长等各界人士400余人。辩论结果交由法庭参考,相关文件十几厘米厚。最终胜诉。我在北京与德国镜报的一位记者讨论西方宗教在文化认识上的排他性,对方不可止否,无果。
与冷林、宋冬、洪浩、刘建华合作一件作品。展览的名字叫“只有一面墙”。共同提出“政治纯形式”的概念。成立政纯办艺术小组一直共同工作延续至今。
2006
萧昱:在宋庄建立工作室。
2007
萧昱:在阿拉里奥北京画廊做大型个展《实物剧-环球同此凉热 萧昱作品》,
在dARTex丹麦艺术中心做个展《新叙事》。
2008
萧昱:作品在"生命——雕塑中的生命形式" 格拉兹艺术馆 奥地利,"世界新秩序" 格罗宁根美术馆 格罗宁根 荷兰展出。
2009
萧昱:还没过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