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位朋友坚持认为，艺术家都是远古洞穴里画壁画的那几个原始人的直系后裔。摘果子摘不利落，打猎又跟不上趟，只好在家看堆儿，主要是看着火别灭了，生回火不容易。于是无聊之极就在墙上涂鸦，主要是画动物，多少年后一考古，就说这是原始艺术。这种说法基本上把艺术家排除在正常人之外，而且带有很严重的歧视倾向。直到现在，艺术家也对“艺术家”这称呼挺反感：“你才艺术家呢！你们全家艺术家！”

　　

把艺术家排除在正常人之外是正确的，但严重的歧视倾向当然是极端错误的。

　　

美国伯恩斯教授和拉尔夫教授合著的《世界文明史》里说得明白：“对于旧石器时代的人来说，艺术是一项严肃的事务。它的实际目的显然几乎不是为了赏心悦目，而是希望增加兽类肉食，使生存斗争较为省事。艺术家本人不是审美家而是巫师，他的艺术是为了促进狩猎上获得成功而设计的一种巫术形式。”这才是艺术家的正版起源。

　　

不光是旧石器时代，一直到现在的后现代，艺术也是一项严肃的事务，每一件伟大的艺术必然都隐含着启示录的意味。只不过因为狩猎这件事已经进化为商业和金融，所以艺术家的巫师身份越来越隐秘，有时候故意显得不严肃，有时甚至假装得非常卑微和边缘，毕竟在后现代社会里化身为商人、投行顾问已经正常得近乎平庸，而严肃和主流也完全不够档次。所以当你说“每一个成功的艺术家都是一个成功的商人”时，艺术家就会赶紧把话题岔开。这话只说对了真相的一半，另一半真相是：作为后现代巫师的艺术家的职能是解决人的思想问题，让人类更多地赚钱、更爽地生活。

　　

伪装得介于主流和另类之间、走在大街上不会被当场指为艺术家的萧昱，就是这样一个艺术家。也许是为了避免被归类为“成功的商人”，他的策略不是批量复制自己的作品。在与一位半是朋友半是“甲方”的角色谈天时露出了艺术家的巫师底色：“艺术家是负责向人类提出问题的。”听得对方一楞：啊？艺术家不是负责解决问题的吗？

　　

从洞穴中来，到展厅里去。萧昱做了一个叫做“实物剧”的个展，名称叫“环球同此凉热”。

　　

展厅搁在很过去很过去那就是洞穴，举行巫术仪式的地方。开幕那天萧昱基本在门口站了大半天，客客气气地招呼大家，不谈作品的事。当然，这是仪式。进了展厅先是影像，一爷们很认真地把英语读成汉语；接着就是一口货真价实的西洋棺材，带扶手的，里面安详地躺着皇帝衣冠；拐过两重纱障夹道，回头一看，暗中在半透明夹道中行走的看客配上移植来的一棵小青松再配上红光，就有了点当年洪常青就义的排场；又过了一个狭窄的像是在轮船上的通道，就开朗了一下，“国家大剧院”盖在“鸟巢”的顶上，谁也没敢说是“元宝”；天坛祈年殿被往上PHOTOSHOP了老长，一看就是个“火箭”；还有不少作品，估计都有说法，只不过不提供标准答案；整个展厅空间当然也是作品的一部分，说装修也好舞美也好，也不提供标准答案；推一扇小门出来，就又看见那爷们很认真地把英语读成汉语。门外是萧昱在客客气气地招呼大家，不谈作品的事。

不谈作品的事。据考古证明，当年艺术家巫师在洞穴里画的动物并不是给观众看的，过程就是仪式。